第一百章 单骑闯宫 (第2/2页)

世祯动手之前，内心实无一丝把握，直到此刻切切实实拿住了萧在雍，方觉心跳奇快，怦怦作响。他深吸一口气，低声飞速道：“你快命宫人把你的轿子抬到阶下，我们出宫去平南王府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微微一笑，荣世祯怒道：“有什么好笑？”

    萧在雍斜睨了他一眼，说道：“我只是在想，荣世祯果然是荣世祯。”

    荣世祯不知他此话是骂自己还是夸自己，懒得与他多作口舌之争，用碎瓷片顶住他喉部遮伤的衣领，咬牙道：“你再废话，我就给你这里开个窟窿眼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提高声音，朝外面吩咐道：“备轿！”

    他是摄政王，出行架势已近皇帝仪仗，特蒙圣恩可在宫中乘轿。廊下宫人听得摄政王要出宫，忙去奔走传轿，不一会儿便隔着门道：“轿子已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都退下。”众宫人领命退开。

    荣世祯扯着萧在雍退到书桌前，伸手一捞，从皇帝书桌上抓了一柄裁纸的小匕首，抛下碎瓷片，把真家伙拿在手里，心中略觉笃定。

    他以刀尖顶住了萧在雍的后心，再以广袖掩住了手部。两人并排而行，一步步走出了御书房。

    青天白日晃得人两眼生花，满地洒满了金色阳光，一乘宝珠金顶暖轿停在阶下，八个健壮轿夫恭恭敬敬跪在地下伺候，众宫人都远远站在远处。

    两人慢慢走下台阶，不过十数步路的距离，荣世祯如行走在悬崖绝壁边，只恐萧在雍挣扎脱走或是大声嚷叫，那自己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，就算死前一刀把萧在雍捅个对穿，未免也太不划算。

    萧在雍反而比他神色自若，脚步稳健。终于两人走到轿前，连体婴似的挤上了一顶轿子。

    轿夫们虽觉奇怪，但想今日平南王进宫认错服软，兴许摄政王要特别抬举平南王，所以赏他一同乘轿。众轿夫当下稳稳抬起轿子，大步如飞往紫宸门走去，一队宫人在后跟随。

    这轿子打造得甚是宽敞，桌椅齐备、茶炉杯盏齐备，小铜鼎中熏得幽香阵阵。

    只是荣世祯又要拿刀架着萧在雍的脖子，又要扭着他的膀子。两人挤坐在一处，难免肩并着肩、腿挨着腿，不住挨擦磨蹭。

    众轿夫虽然走得四平八稳，但轿子偶尔还是会轻轻颠簸，那刀刃就冷冰冰贴住了萧在雍的肌肤。荣世祯倒要小心拿捏，仔细不能割破了他的颈子。

    轿帘不时随风飞起一角，荣世祯望见众轿夫在宫中七拐八拐，前方豁然开朗，现出一片汉白玉广场，巍巍紫宸门映入眼帘，一群定北王军正在门外等候主子出宫。

    荣世祯看见他们人马众多，不禁心如擂鼓，手心冒出了一层汗。

    萧在雍忽道：“害怕了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瞪了他一眼，低声道：“你都不怕，我有什么好怕？待会儿叫你的人统统走开，不许跟着我们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你总要编个好些的借口，不然我的手下一定起疑。”

    荣世祯说道：“你就说你要去我那儿坐一坐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我去你那儿做什么呢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拿刀背狠狠刮了他一下的脖子，萧在雍气为之阻，轻轻咳嗽了几声。

    荣世祯低声道：“用得着说那么清楚吗？你的手下敢追问这个吗？”

    萧在雍一边咳嗽，一边微笑着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荣世祯看他从容得如此过分，心中有些忌惮，又威胁道：“你要是敢使诈，咱们就一起死在这轿子里罢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放心，你不会死在这里的。”

    不一时到了紫宸门下，定北王军列队齐整，领军到轿前请示道：“摄政王殿下是要回王府？还是去别处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一声不吭，兀自拿刀抵住了萧在雍的背心。

    萧在雍朗声道：“平南王在我轿中。”

    那领军早已隐约瞧见轿中还有别人，因行礼道：“卑职参见平南王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平南王邀我去他王府，你们都不必跟着了。不论有什么急事，明日再回禀。”

    那领军说道：“是！”躬身退了下去。

    荣世祯今日进宫只带了五十侍卫。众侍卫候在定北王军的队列之后，见状忙围到了轿子周围。众轿夫识得平南王府的道路，健步如飞而去，一行人浩浩荡荡远离了皇宫。

    荣世祯侧目看去，定北王军果然自行回了定北王府，并未跟随而来，不禁暗松了一口气，心想这时身边都是自己人，就算宫里或定北王军此刻识破了西洋镜，自己也不至于毫无反击之力。但架在萧在雍身上的刀子，依旧没有片刻放松。

    萧在雍见荣世祯眉头紧锁，便道：“就快回家了，怎么还愁眉不展的？你跟我在一起，就如此提心吊胆么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回过头来，说道：“这话我倒想问你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怎么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说道：“你跟我在一起，是不是逢场作戏？”

    萧在雍略一沉吟，还未答话，荣世祯忽然又阻拦道：“算了！你别说了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看了他一眼，只见荣世祯略显沮丧，说道：“我们的事情不必多说了。你方才劝我那么久，我也劝你几句，没有高皇帝，哪来的我们？高氏开朝立国已经数百年，你我两族世代受皇恩、享富贵，怎能行那不忠不义窃国之事？再说了，真闹到了四分五裂、不可回头的地步，你一个人收拾得了这么大的烂摊子么？”

    萧在雍眼望窗外安泰如常的街景气象，一声儿没有言语。

    荣世祯看不出他的情绪，又道：“天下大势总逃不过兴衰治乱的更迭轮替，朝廷一时积弱无能，我们做臣子的更当殚尽竭虑扶持君主，否则要我们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萧在雍回头深深凝视着荣世祯，说道：“无能就是罪。”

    荣世祯一怔，萧在雍眼中那深沉的神光转眼即逝，转而道：“我既是摄政王，自当用心打理高家江山。”

    荣世祯转过头去，眉心紧缩，默默咬着下唇。

    萧在雍说道：“你怎么难过了？”

    荣世祯摇摇头，说道：“我是为大恒江山难过，也是为你难过。你这些年奔驰王事，奋勇杀敌，那是真刀真枪立下的功劳，必定耗费了无数心血胆魄。可你心里一直有恨，逐日折磨着你自己……我却什么都不知，白白跟你相交一场。”

    萧在雍倒没料到他说了这样一番话，向他看了一眼，低声道：“祯儿——”

    荣世祯截断他的话头，冷声道：“快到我家王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