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三章 魂兮归来 (第2/2页)

火狮子托我跟你说，大盛军也很缺粮草。中原战事吃紧，他们真的很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高应麟说道：“我原也有份儿留给他们。大盛军与你并肩作战，我不会薄待他们。”

    荣世祯欣慰道：“这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却说千里之外的京城，连日来亦是时有雷雨，护城河暴涨齐岸。

    到了中元节，宫里照例要烧法船，做佛事。奈何天子与八大亲王都出征在外，只剩下东宫萧斐宗主持朝纲。

    萧斐宗吩咐道：“父皇不在，后宫又无内眷，宫里法事一切从简，不许铺张。”这天白日里，他率领众宫人走了个过场，成全了礼数，就来到御书房，听取萧氏郡王及朝臣奏议内政。

    众人劝道：“太子大病初愈，不应如此劳累。”

    萧斐宗叹道：“父皇和族中长辈们在外打江山，我做儿子的却不能随驾，只能在宫里干等着，本就叫我寝食难安。现在连这点事儿都不能分担，还要我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众人只得作罢。不想，宗庙祠官又几次来请太子，说道：“按规矩，中元节还要到宗庙祭拜祖先。”

    萧斐宗不置可否，只道：“我这里事务繁忙，稍后再议。”

    待得祠官退下，几个萧氏郡王议论道：“天下已是我裕朝的天下，还提什么前朝的规矩？好没眼力。”“虽是如此，咱们可是借着为高家小皇帝复仇的名儿，才占住了改朝换代的跟脚，也不能不祭高家宗庙啊。”“不错，高老四清明节派人来上祭，我们拦着不让，结果我们自己也不祭，似乎说不太过去。”

    有人不满道：“那宗庙里供奉的都是高家历代皇帝神位，我们萧家祖宗牌位又不在。给人家的祖宗磕头上香，难道就说得过去了？”又有人献策道：“何不把萧家祖宗牌位迁入宗庙，与高家众皇帝一起受香火？”

    萧斐宗始终不发一言，忽道：“两族祖宗牌位怎能挤在一个地方？宗庙也没那么多屋子好摆。再说了，真要两族共享宗庙，那谁占正殿？谁占偏殿？”

    一个郡王答道：“那自是迁祧高家诸帝，主供我萧家先祖。”

    萧斐宗说道：“不妥。我萧氏得天下于高氏，若要越过高家的次序去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，恐引得后人非议。”

    萧氏众郡王都不言语了，有那性子直率者就腹诽：“果真要论情理，我们萧家人还能称帝称王吗？皇上行事何等果断，太子却有点迂腐。”有那老于世故者则想：“皇上虽是万事敢为人先，但宗庙乃国之根本，牵涉太大。皇上既然不动，那就是还没找到时机。”

    天色渐黑，乌云如峰，东边渐渐传来沉闷雷声，萧斐宗向窗外看了一眼，说道：“又要下雷雨了。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，一滴雨珠啪的一声落在了窗台上，接着轰隆隆一阵电闪雷鸣，稀里哗啦暴雨如注而下，白花花的雨点子化作了白茫茫的雨幕，宫人忙进御书房来关窗闭户。

    众人听了这雷雨声，都觉天地之威能惊心动魄。议事议到傍晚，雨势丝毫不减。忽然轰的一声巨响，东边传来惊天动地的爆裂声！仿佛是一记流星就砸落在宫中，只听得一阵鸟雀啼鸣四散，大雨中惊飞了黑压压一片鸦雀。

    众人都惊得跳起身来，急忙推窗望去，却见东边隐隐有一股黑烟冒起。萧斐宗叫来太监道：“跑去看看是哪里起火了。”

    众人都立在屋檐下观看。那太监才飞跑出去不久，却见宗庙祠官惊慌失措冒雨奔来。

    萧斐宗不耐烦，说道：“我都说了，我不得空去。”

    然而暴雨倾盆，雨声太响亮，盖过了一切人声。那祠官浑身湿透，扑通一声跪在地下，手脚并用爬到阶前，连连叩头道：“启禀太子殿下，方才天上降下一记惊雷，劈烂了宗庙正殿屋角！”

    众人都吃了一惊，萧斐宗变色道：“是宗庙起火了？”

    祠官已是吓得魂飞魄散，说道：“这是老天爷降下的雷劫！偏生是中元节降下天雷，偏生是落在了宗庙正殿，难道是高家祖宗显灵……殿下，这雷劫于我朝恐是不祥之兆啊！”

    萧氏众郡王大怒，有人抬起一脚就将祠官踹得连滚了几个跟头，骂道：“你敢妖言惑众，我们不必启禀皇上，现在就割了你的舌头喂狗！”

    萧斐宗说道：“诸位在此稍候，我过去看看。”有人劝道：“太子别去，说不定还有第二道雷劫呢。”

    萧斐宗说道：“不妨，老天爷果真要劈死我，就躲到天南海北也躲不过。”太监急命仪仗从人撑起华盖，萧斐宗上了轿子，匆匆赶往宗庙。

    此刻狂风暴雨轰霹坜，漫天乌云压顶而来，云层中又闪烁着紫色电光，随行宫人大为惊惧，谁都不敢抬头看天。

    高氏宗庙就建在皇宫东侧，前方空荡荡的广场上积了遍地雨水，倒映着乌云天光，好似万顷深潭，雨中看来格外肃穆，令人敬畏。

    轿子抬近，萧斐宗睁眼瞧去，正殿的西侧屋角果然被劈下了一小块，断裂处兀自冒着淡淡黑烟，所幸雨水充沛，火头已经熄灭，并未蔓延。

    宗庙宫人将雷电劈落的残瓦烂砖已收拾干净，萧斐宗要看，宫人就放在托盘中，端来与萧斐宗查看。

    萧斐宗捡起最大的一块砖石，只见上面一片焦黑烧痕，中有几根树杈白痕，确是雷击之状，因放回托盘中，说道：“将这些砖瓦收起来，日后做个见证，别叫后世说是我们坏了高家的宗庙。”宫人应声而退。

    随行太监问道：“殿下回东宫么？”

    萧斐宗不语，凝目望着大雨中的高氏宗庙。

    虽是头顶上举着华盖，但大雨暴烈飘洒，四面八方都是雨水，他满头满脸也都湿透了。天花痊愈之后，他两腮留下了几点淡淡的白麻。透明雨水顺着腮帮流下，而他的目光一眨也不眨。

    透过正殿大门，他能看见神幡飘扬，正中间就供奉着高家开国皇帝的神位，那是高应麟的先祖，号称成神成圣，百世不迁……不论沧海桑田，高家子孙的魂魄永远能回到这里，与祖先同飨后世香火么？

    飞湍暴雨中，那宗庙殿堂仿佛也披上了一层阴霾，巍然矗立，沉重不言。

    萧斐宗忽吩咐道：“点一支火把给我。”

    太监先是一怔，随即大惧，颤声说道：“殿下，这火要是点起来了，可就……就不能回头了。”

    萧斐宗缓缓说道：“父亲说过的，我族入关以后，就没有回头路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