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七章：画中蹊跷 (第1/1页)

    年节过后便是朝会，北疆传来信报，说老王爷突染恶疾。

    顾钰在宫中祭坛祈福三日，素服跪晕过去。

    圣上感念左贤王一片孝心，准了顾钰回北疆，还特令京都武卫营亲随护送。

    我不知顾钰如何瞒过宫中侍从，可笑他孝心皆在面上，祭坛跑到丞相府，还有兴致与我翻云覆浪。

    小厮来禀长兄出府，城中百官大多去送贤王车马，已是午后未时。

    苏文棠寻了我要找的东西来，见我靠在床栏处并无动作，便将那画卷展开给我看。

    我未将顾钰之事告诉他，想来苏文棠也未有察觉。

    想想还真是讽刺，昨夜那处分明疼得厉害，今早去瞧却发现，强硬撑开的闭口干涩，如今只是略有红肿。

    看来我的确习惯了那等yin事，又何必告知苏文棠再添烦忧。

    “季长陵其余画作都在此处，我着人去了古斋，除却流落在外，京官私藏的，便只有他在宫中画的那些尚不能知。”

    看样子，还真是废了好些周折。

    苏文棠将画卷拿近，我裹着皎白寝衣下了地，抬眼便瞧见画幅上的丹青妙笔。

    能将世间景物画出万分真来，这是画圣季长陵的手笔，季长陵身死多年，我却在清栩宫中见过他的画。

    当日长兄将我带到宫中禁地，顾钰折磨我时，我看到了画幅上的题字，与儿时母亲房中的一样。

    字迹挥毫泼墨，洒脱无忌，画工亦是罕见。

    这样的好字好画，印在不知名的yin物上，还真是大材小用。

    我与苏文棠道，可能查出何时所画。

    手指轻抚过画上山水，我能看见缥缈仁心，随后便见苏文棠迟疑片刻，说这都是季长陵未入宫时所作。

    圣上当年下旨斩杀季长陵，自此之后，他的画在京中无人敢卖。

    我想不明白，盛帝既然如此恨他，又为何会将他所画的小叔放在封禁的清栩宫中。

    想到那画上入木三分的点红情态，若非亲眼所见，又如何能画得那般真实。

    我问苏文棠，季长陵当初，是如何入宫的。

    苏文棠便说季长陵恃才傲物，不尊圣意，盛帝三邀未果，一怒之下便派人拿了他。

    刑狱过后，又施以宫刑，贬宦这才押入宫中，得了画圣的名号，却也成了王公贵族的奴才。

    想来季长陵也是凄惨，我未信苏文棠所言，我从艄公那里听到的，并不是这样。

    艄公爱讲些京都秘闻，他喝醉酒，便叫着一群小厮，在小厨房里谈天说地。

    我知晓的秘密中，艄公告诉我的最多，上至王侯将相，下到后院里的婆子偷人，艄公总是知无不言。

    不过他亦是个酒肚子，酒醒之后，便将醉时说的话忘得干净。

    府上的小厮拿他的话当乐子，听完便忘了，唯有我事无巨细皆是记住。

    艄公曾在摇椅上谈起季长陵，说他白衣起家，多亏生了双妙手，艄公还曾言，季长陵若是愿意，能将活物画死，死物画活。

    我在清栩宫中所见栩栩如生，画上的小叔，眉眼惹媚，招人疼惜。

    若不是卷已泛黄，我定也以为画上人成了真。

    可为何季长陵的画，会出现在母亲房中。

    艄公曾说季长陵从不轻易作画，他虽声名远扬，却也只画愿画之物。

    而且艄公曾咬着烟枪，笑说季长陵这人，白费了一双好手，放着好日子不过，自己割了自己的俗根，进宫当奴才去了。

    季长陵是自愿入宫。

    我儿时若未记错，母亲房中挂画一月一换，每回景物皆不相同，她将画挂在堂前，日日对着它。

    有时我不小心说了话，她便罚我跪在画底下，冰冷的视线望着我。

    若说谁最知晓季长陵的画，这京都之中，除了我便再也找不到第二人。

    我在清栩宫见到画的第一眼，便瞧出那是季长陵所作，虽无惯用的章印，但将题字压在花枝底下，只有季长陵才做得出。

    像是花叶不堪寂寞，惹了春闺中人。

    单看季长陵的画，他应是位天地间来去自由的人，我曾在阮子都的画上见过季长陵的遗风。

    奈何阮子都所想太多，画不出世中旷物，万中无一。

    季长陵因何进宫，若说母亲不认得他，我定是不信的。

    母亲和小叔，再加上盛帝和季长陵，他们之中，到底是谁酿成今日乱局。

    顾钰说要挥师南下，斩杀妖臣，我听过祸国殃民的说法，可盛帝向来残暴，当初继位亦是死了许多人。

    他这样不留情面的帝王，真的会为了小叔做出糊涂事么。

    内府监追杀只是其一，定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，到底是什么，让北疆不惜冒着叛臣的名号，也要将铁蹄踏到帝京之中。

    我孤身在这围墙，想不出顾钰所恨为何。

    更想不出盛帝杀季长陵是为情，还是因为，他在禁宫中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。

    帝王家藏着太多秘密，我若不去清栩宫，定也发现不了季长陵。

    我不知这是长兄有意引导，还是真如我所想，不管小叔还是季长陵，一切本就与文瑒王府有关。

    去与不去，都躲不过命数二字。

    阮子都当日意有意提起文瑒王玉，我也曾想过，文王当年领兵在外，是否真是盛帝忌惮，设计杀了他。

    再结合以往种种，母亲对画时的态度，画上不尽相同的景色。

    这季长陵，莫非也是文瑒王府的人。

    我想我该去旧院看看，我让苏文棠将画收回去，将要转身，却不想他拉住我。

    “天寒地冷，汝安也该穿好鞋袜再下榻。”

    话未说完，他便将我打横抱起，可值万金的画卷落了地，他却未曾回头看一眼。

    我垂目窝在苏文棠怀里，说天色不早，兰台派人来请，你也该回去了。

    他并未答我，只是将我抱于榻上放好。

    他说，“闵衍明日便能回来，你若想要查什么，让他同你一起去吧。”

    我正想说不用，便感觉腿弯的手一松，轻轻按在我的后腰。

    苏文棠揉着我腰间酸疼处，我听到他微微叹息，说，“身子既然不适，便叫府医过来瞧瞧，这样强撑着，冬日是会留下病根的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……”他望了我一眼，说，“常钺已至京郊驿馆，他派人送了暖皮护膝过来，说是留与你的。”

    我未答话，只觉此举可笑。

    苏文棠却说，“若是心中不痛快，便不要强装不在意。”

    我无谓一笑，说，“先生怎知会有病根，再说了，常大人自有好前程，他打的护膝，我又如何能用。”

    苏文棠默然望着我，我仿佛被他看穿似的，躲开他的视线，偏过了头。

    带有温意的指尖拂过我的伤处。

    我听到他唤我，说，“汝安，慧者多伤，有时我竟也盼着，你能痴傻多些。”

    我眼中一热，仍是不想抬头。

    想起母亲曾与我说，花红情深，皆是妄象。

    我想我与他们也是一样，不过是梦醒之后，再无瓜葛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