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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化泥尘【和他一起烂在深宫的土里,化为泥尘。】 (第1/1页)
60 早课自然是没去成。 萧宁合衣坐在榻上,脑海里回忆起方才兰微的话,心头起伏不定。 明明是他莫名其妙被咬了一口,怎么兰微看着比他还痛,好端端又哭起来,也不知道是在生哪门子的气。 窗外的风拂进来,萧宁打了个喷嚏,拢了拢垂在胸口的布料。 他想起来方才兰微身上的衣服还没干,自己一气之下又把人赶了出去,一时心软,于是从柜子里取出了包袱,推开窗,扔了出去。 嗓音仍带着气,却缓和了些。 “去换身衣服。” 窗外隐约响起一道动静,很快,扔过去的包袱便被轻飘飘地接住。 “是。” 萧宁站在窗边来回晃着,装作不经意地侍弄着窗边的铃兰,就等着他开口说话。结果等了半柱香的功夫,愣是连一句话都没等到,气得一拍桌子关上了窗。 嘴比石头还硬。 萧宁吸了口气坐回桌边,取了笔墨纸砚就要修书一封快马加鞭送回宫,好好泄泄满腔火气。 偏偏他又不大会研墨,两指宽的墨锭在手里总不听使唤,起初还勉强能做的像模像样的,磨着磨着,又不耐烦起来。 说来这也怪不得他。 平日里这些活计都是兰微一并包揽,根本轮不到他自己动手。 渴了,送到手边的永远是一盏温热的茶;忙的脚不沾地,小厨房的汤菜总是热上一遍又一遍,搁在矮案上,随时候着。 手中的笔顿在了半空,迟迟未落。 兰微总是不声不响的。 宫规森严,便是贵为一国太子也不得轻易违逆。生辰宴结束了大半个月,他才敢带着纸钱火盆,寻了一处废弃荒凉的宫殿,偷偷祭奠母妃。 深宫幽静。 铜盆里的碳刺啦划了一声,熊熊火焰腾地翻涌而上,甫一沾到纸钱边缘,零星的火沫就窜上来,寸寸燃灰。 他坐在矮凳上,侧脸被火光照得莹润,就围在静静燃烧的火盆旁,手里不时扔下一沓纸钱。 纸钱纷扬洒下,黄白的一道道,边缘被烈火燎得发皱,微凸不平的痕迹又如蛛网蔓开。滋啦一声,没入火堆,再没了踪影。 兰微就站在他身旁。 他收了竹伞,小幅度地抖落身上沾的雪末,可鬓角挂着的雪又融成水,一滴一滴顺着面颊滑落,浸湿了肩头。就好像他也在哭。 萧宁觉得这个念头可笑非常,也不作深想,只觉得是自己看错了。可兰微眸底的哀痛惜色却不似作伪,瞧着,竟比他还要难受些。 于是他开了口,随意问道:“想家了吗?” 铜盆里迸开几声响,不大不小。 兰微很快意识到方才的失态,迅速敛去神色,喉头滚动,嗓音放轻。 “回殿下,奴才是有一些。” “入宫多少年了?” 闻言,他心头一动,挑眉看过去。 那头沉默了一瞬,声线忽然低下去。 “奴才…大概十年了。” “十年都没回去一趟吗?” “没有…都死了。” 果然是想家了。 他心底不知为何松了口气,隐约又生出一丝扭曲的淋漓快意来。 宫里的奴才大多麻木呆板,日复一日,循规蹈矩,不多话,也没有多余的表情,像是被困于死处的木偶。 他从来只能一个人痛。 可今日却不一样。他头一次知道,原来宫里的人也会痛,也会露出阿谀奉承以外的神色。也会哭,也会难过。 甚至有人和他一样痛,一块痛,痛意也丝毫不必他少。 和他一起烂在深宫的土里,化为泥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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