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途 (第1/1页)

    搬至现在的居所已经五年，意即，自我入行至今，也已经迈向第五个年头。

    时常，有些人问我，我为什麽会开始写稿？我左思右想，总是说不出所以然，千头万绪，好像每个都是答案，又好像每个都不是。

    因为童年时很寂寞，所以有很多想像中的朋友？有很多凭空捏造出的幻想？

    因为国中时喜欢跟同学交换信件？因为高中时喜欢和朋友在作业本上接力？

    抑或是因为曾经很沉迷一款恋Ai养成游戏，在游戏论坛上写了篇被收录进JiNg华区的文章，受到很多网友鼓励？

    又或是因为我曾经在便利商店，买过一本让我恍然大悟「啊，原来这就是Ai情啊。」的口袋？

    撇开上述种种，我想，对我来说影响力最大、也最现实的原因，其中之一，便是我搬到现在这个住处的缘故。

    那是一段经济跟心灵都很困顿的时期。除了nV儿，我什麽都没有。

    没有存款，所以必须得卖了车子，才能付出几个月的租处押金。

    没有家电，所以必须满怀歉疚感地接受母亲瞒着我，默默买的冰箱跟洗衣机。

    没有家具，所以必须去仔细挑拾被别人淘汰堪用的。

    犹记得那时刚入冬，我连一床厚被子都没有，夜里时常被冷醒，顾不得自己，只好拿着一件又一件衣服，层层叠叠往nV儿身上披。

    然後姊姊为我带了被子来，不断强调那是她不用的；然後朋友开始给我一袋又一袋据说她们已经不穿的厚衣服厚外套，和据说她们的孩子已经不玩不看的玩具与故事书。

    nV儿在便利商店眼巴巴地望着养乐多或玩具，我摇头说不行的时候，心里总是觉得好抱歉：对不起，我知道这真的没有几个钱，但是mama就是买不起。

    我明白我必须得去工作。

    我不想和nV儿分开，所以投了好几份可以带孩子上班的公司履历，可是全都无消无息；打了一通又一通求职版上说可以在家上班的电话，每通听来都不太牢靠；而产前工作的公司希望我回去上班，但nV儿势必要假手他人。

    几乎是万念俱灰之时，我却不知为何想起那本迷你的口袋，和我曾经写在网路上的短篇文章。

    「写写看吧，你曾经有很多故事的，不管怎样，总是一线希望。」我试着这麽说服自己，然後b迫自己做一件我从来没做过的事情。

    长篇的布局、言情该是什麽样子，我全然不明白。

    我只是写、因为要活下去、因为还有一点点可能，所以我不要放弃；我横冲直闯，不管这件事有多蠢。

    然後，几个月过去了，丢出去的大量履历依然没有消息；故事也被退了，然後又寄了，同样没有下文。

    所有的选项与可能都落空，於是我开始为刚满两岁的nV儿找起邻近的幼稚园，已经做了要回到原本公司的盘算，深觉能看到光的每扇门窗都被狠狠关上。

    上学第一日，即使我已经向她解释过好几天、好几百次的「上学究竟是怎麽回事」的nV儿，仍旧懵懵懂懂地，哭着从我身上被老师「拔」下来，而我也一路跟着掉眼泪回家，直进家门时，她的哭声都彷佛还回荡在耳边。

    第二日，下了很大的雨，我用背巾将她背在我身上，撑伞走着长长的路到学校，沿途不断心想，自己的人生怎会如此失败？连这麽想珍惜守护的东西都顾不了。

    钱钱钱，我这麽瞧不起它，却要为它失去多少？

    我仓皇地将nV儿交给老师，从她的哭声中落荒而逃，我一身狼狈地回家，正准备打电话给从前的公司主管，做好万般不情愿，却不得不复职的心里建设。

    才拿起电话，话铃却响起，是出版社的来电，她说，她们愿意出版我的故事。

    她们愿意出版我的故事！

    拿到支票那一刻，我惨哭到一个不行。

    是，那是很俗气的钱，却是我能为nV儿买一瓶养乐多、吃饱一顿饭、盖暖一床被子，穿一双合脚的鞋子的钱；是我不用将nV儿交给他人，是我不用和nV儿分开的钱。

    谢天谢地！我何其幸运！

    我紧紧攀住这一线曙光，开始利用nV儿本就不多的睡眠时间写稿，不论睡眠时间被压缩得有多短、不论在黑暗的房间中打字眼睛有多吃力、不论写稿环境有多恶劣，不论怎麽被批评，我都很珍惜很珍惜。

    很珍惜这得来不易，很珍惜老天爷对我的厚待，很珍惜沿途得到的许多帮助与温暖。

    如今，时移事往，nV儿已经不再是那个哭着上学的幼儿，而我在纸上说故事的时光也已然过了四年。

    四年啊，起点在这里，那麽，终点呢？

    初入行时，我与我的责任编辑说，我想写遍所有的老梗，我想写十年。

    十年进行不到一半，她离开了；而这四年来，书店大幅倒闭、型态改变，居所附近的租书店由五家至三家、一家，如今一路陪伴的最後一家，也即将要熄灯。

    其实，只是一家规模很小的书店，却卖着现煮的咖啡，重烘焙的现磨咖啡豆，店後有个鱼池，可以喂鱼，也有几只老板娘喂养的流浪猫，偶而会在店内串串门子。

    很小的书店，却充满我无数美好回忆，正如同我很薄的稿酬，却陪我相挺过最艰辛的一段。

    这是我的第五个年头，街道上已经不需要那麽多书店了，书柜上也已经不再需要那麽多言小了

    那些熙熙攘攘、聚散消长，我明白无可避免，却又不禁感到迷茫。

    因为真心喜Ai着说故事这件事，所以不想放弃、哪能放弃？可是这样的热情，又能支撑到哪里？

    我在微途中，持续前行。

    大家都离开了，而你呢，你又能陪我到哪里？